彩虹毒药--曾经的以前之三(中)
夜夜我起身,用哭泣浇灌绯红的蔷薇。条条白骨筑起带刺的高墙,我只看到没有爱的天空。亲爱的,我是这么小,你一捏,我就碎了。待等身躯污陷血河,待等灵魂万劫不复,你跪在我的脚下,也许你才知晓,什么使你如此渴求……
寒假的时候,她也回了家,所以我再一次看到了她,在初中旧友的聚会上。
她依然是沉默寡言,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
而我,无聊地坐在另外一个角落。事实上,我并不喜欢这种聚会。如果说仅仅是怀念那段时光,在一起聚聚也无可厚非。而这帮家伙,一来就大呼小叫地划拳猜枚,喝起酒来没完没了,到最后,一个个醉成一团烂泥,甚至不省人事,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聚会上,有朋友问起我,现在是否还写故事的时候,我才抬起头,笑了笑说,已经没太多的时间去写了,高中生活太紧张,每一天都活在故事里,就像电影情节一样紧张和兴奋。
朋友们都笑了,说我自己给自己压力太大了,应该找个女朋友舒缓一下。说完大家都笑了。我在顺承大家的笑声中,有意无意地瞥到她毫无表情的脸。
她也注意到我在看她,于是我又看到了那张纯净的脸浮现了一丝苦笑,墨玉样的眸子有如一潭深水般幽深,轻轻漾起一丝忧伤。
原来她还是没有变啊。
因为有人开了一个头,餐桌上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有人插科打诨,有人吆五喝六,很是热闹。
聊到兴起,大家就聊到网络,聊起OICQ(也就是后来的QQ),说这个东东现在是大家的最爱,可以跟全国的人在网上聊天。于是大家开始互换OICQ号码,方便以后联系。当问起我时,我笑着说我没有,上网只是看看新闻而已。一群人开始嘲笑我已经落伍了,现在已经不流行写信交笔友那种了。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事实上我很早就注册了OICQ号码,只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同学以及朋友,没有什么缘由,就是不想。网络是一个虚拟的空间,在网络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也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正是因为这个,我才疯狂喜欢上它。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愿意别人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一切都说穿了,我就丧失了最后一片自由天地。
突然间我觉得很冷,在现实的世界中,我居然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可靠的人。我敌视着现实的一切,努力把自己包裹起来,伪装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想法,也不想让任何情绪外放出去。一直就是这样沉寂着,不再有友情,也不再有欢笑,即使是偶尔的一次聚会,也无法让我容纳其中。
在这个繁华的社会里,我只是一个人。
只有在虚拟的网络里,我才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跟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聊到尽欢。
她呢,是不是也在网络上跟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成为了好朋友呢?她是不是也跟一个从不认识的人在网络上谈恋爱呢?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专注地听别人讲在网络上发生的故事,偶尔露出一丝好奇和微笑。她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这一点我早就知晓。
我走了出去,站在饭店的外面,点了一支烟。马路上人来车往,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也不会有人走过来问我为什么很沉闷。我已经习惯了沉默。
临近除夕,大雪过后的小镇依然很热闹,人们都在来来往往中置办年货,迎接辞旧岁的新年。远处传来阵阵的锣鼓声,那是村子里在排练古乐,准备着春节的古乐大赛。这个古老的小镇依然保留传统的节日习俗,在除夕晚上开始一年一度的古乐大赛上,每个村落将派出他们的队伍,来到小镇上载歌载舞,以各种传统方式庆贺新年。这是一个难得的节日,因此比赛一直延续到正月十六,在那天评选出本年度最佳队伍。
小镇的习俗仍然没有变,在老街马路上悄悄增多的是各种电器专卖促销活动和文艺巡演宣传。在这个千古小镇上,高楼开始慢慢拔地而起,取代了我小时候经常在各家房顶跳来跳去的瓦房、平房。各种汽车也开始悄悄出现在这条承载百年马车的老街上,人力车和马车已经很少出现。就连这家饭店,也开始在套间里放上电视录像,招揽八方来客。小镇的文化在沉淀,人们的生活在改变。
人,总是要变的。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变。一样地过着狗一样的日子,一样地打发着无聊的时间。就像老街路口那块旧石碑一样,静静地,淹没在喧闹的人群中。
抽完一支烟,转身回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醉倒在房间的沙发上了。这个不知所谓的聚会到最后,会把所有人全部灌趴下,一个一个都得爬着回去。也许,大家尽兴就好。
她的脸上红扑扑的,看样子是架不住别人劝酒,已经喝了几杯。老家的酒没别的好,就是度数高,传言二两能放倒一头牛,虽然是吹牛,倒也差不到哪去。她不是牛,也不是个能喝酒的人,几杯下来,已经呈现出一丝醉意。这群人喝高了,就谁都不放过,就连躲在角落里的她也未能幸免。
我看了看他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开始跟他们划拳。在老家的酒桌上,不喝酒就没有发言权,我也不能例外。我酒量并不是很好,但是我划拳基本上没有敌手。划拳的好处就在于,你赢了就可以不喝,输了是不能赖皮的,即使是醉鬼也不行。
等我把他们都放倒在桌子下的时候,我自己也差不多了。头昏沉沉的,嘴巴也不太听使唤,于是大家散伙,相互搀扶着走出饭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色开始变暗,大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地上,本来就还有些积雪的地上又被覆盖上厚厚的一层。整个小镇又被裹在一个白色的世界中,路上的行人几乎看不到几个,车辆打着雾灯缓行而过。
几个女生帮住得比较远的男生们叫了车,告诉司机他们要去哪,就和几个比较近的男生结伴走了,只留下我和她。
她站在饭店门口,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发呆。
她家离我家很远,大概有一公里的路程,而且刚好是反方向。我是离家最近的,而她是女生当中离家最远的。也许是趁着酒意,我说要送她回去,她没有拒绝。
于是我就背后拿出一把伞,她很吃惊,问我哪来的,因为来的时候没有人带伞。我说饭店里借的,只有一把,送你回家后,我回来正好还给饭店。
她笑着说,你太狡猾了,别人回家你嚷嚷着让他们打车,然后等人都走了拿一把伞送我回去。你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我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反问她,要不要?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如果你还能撑得动伞的话,本小姐就当一回鲜花。
我笑着说,谁理你呀。手上已经撑开伞站在饭店屋檐外望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把衣服领口拉上去,两只手缩到羽绒服的袖子里,走了出来。她钻到伞下,抬头问我,这伞是不是有点儿小啊?
我很严肃地说,小姐,鲜花也没你这么大个儿的。
于是我们笑着往她家的方向走。
路上我问她被别人灌了几杯,她告诉我喝了两杯。我说你酒量还可以,不像我,一杯就倒。她说你胡说,我看你跟他们划拳那么疯,也喝了不少,也没见你醉。我说那是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她问我什么意思,我看了看她说没意思。
于是她笑了,说跟你说话真没意思。我说是啊,我这个人就很没意思。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不再看她,低着头走路。
也许是她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跟我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话。于是她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往前走着。
她忽然停下来,看着我。我也停下来问她干什么。她脸上有了些笑意,说你终于说话了。
我没好气地反问她,不然怎么罩着鲜花啊。
她没有回我的话,从袖子里伸出几个手指,扶着伞柄往我身边靠了靠。我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才发现已经堆满了积雪。也许是下意识动作,一路上我一直把伞移到她那边,本来很小的伞只能遮住我半边身子,剩下的一半已经是白花花一片。我满不在乎地拍掉身上的雪说,没什么,又不是雨。
她抬头望着我,用很真诚的声音说,谢谢你。
我用略带朦胧的醉眼望着她,说,这样道歉很没意思。
她也用很朦胧的眼睛望着我,说,什么才是有意思?
我没有说话,伸手帮她整理好一缕散乱的头发,她有些慌乱,迷离的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嘴唇,轻轻地吻了上去,她的双手想把我推开,刚碰到我却又停止,就那么按在我的胸口,把眼睛闭上,长长的睫毛随着跳动的眼皮颤动着。
她的嘴唇很温暖,像棉花糖一样,细腻柔软,有一种嫩嫩的青涩苹果气息,却不是口红的味道。一时间,我突然觉得整个人飘飘然起来,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四周飘扬的大雪,忘记了这个世界。
一辆汽车缓行而过,按了一下喇叭,把我从很不真实的感觉中唤醒回来,她也像是突然惊醒,推开我,往后退了一步,脸红了起来。
我怔怔地看着脸红的她,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对她说,你……那个……可……可以做我女朋友么?
她望着我,眼睛里漾起一丝笑意,脸更红了,突然抿嘴笑了,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你不打算做护花使者了?
也许是酒还没全醒,我的脸忽然热得发烫,看着忽然又变得些许调皮的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于是为自己辩解说,如果,你还没想好的话,我可以等等看……
她突然正色看着我,很严肃地说,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一惊,望着她,她的脸色无比认真,就像她的话一样坚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