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影追忆--曾经的以前之一
夜夜我起身,用哭泣浇灌绯红的蔷薇。条条白骨筑起带刺的高墙,我只看到没有爱的天空。亲爱的,我是这么小,你一捏,我就碎了。待等身躯污陷血河,待等灵魂万劫不复,你跪在我的脚下,也许你才知晓,什么使你如此渴求……
我一直习惯写点故事,这个习惯是从以前就开始的。
以前是多久?记不起来了,大概是初中时候吧,那个时候疯狂爱上写东西,动辄上万字,一写四年(初三念了两年)。一开始的时候写科幻,一个关于未来的人与人的故事,写了四个本子,粗算有二十万字左右,被人到处传看,以至于传到三楼(我们学校初中楼三层,从下到上分别是初一、初二和初三)。
在初二的时候,我把三十多万字的所有手稿堆在一起,烧了个一干二净。那天,我永远失去了单纯。偶尔还会有人找上门来,想看我写的故事,失望而归。而我,无法握笔写东西整整一年。
到了初三,手已经不再颤抖,却已失去往日的激情,偶尔写出来的东西,也是无病呻吟,不痛不痒,毫无感觉。于是,一烧再烧。最终提起笔,写下来的,却是充满怨毒和敌视的仇恨。那个故事的名字叫做《孤》。
除了写故事以外,初三第一年的时光似乎没什么可怀念的,除了圣斗士、七龙珠和幽游白书以外,对班上所有的人和物几乎都是一片空白,没有什么感觉。唯一想起的就是我当时喜欢我们班上的那个还算漂亮,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的女生,当时她跟我坐同桌,可惜她的名字我也忘记了。
她跟我坐在一起也是因为我们伟大英明的班主任,那个头发英年早逝的半老徐“爹”从来都不会让男女生同桌的,每次排位置的时候都会很有技巧地把男女生分开,把他认为会有些关系的男女生分得远远的,然后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狡诈表情。可惜他千算万算,居然忘了到我那天生病请假不在,她因为这次考试不太好被排在最后面自己坐一张桌子。当时学校一贯的理念就是学习好的坐前面,学习不好的坐后面。
第二天我来的时候,徐爹才恍然想起有我这么一个人昨天生病,不在他排列的数目里面,他十分尴尬又不情愿地把我踢到她的同桌位置,还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坐在后面也不要自卑,多多努力,不要瞎想。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笑笑就走过去了。
当我一脸尴尬地坐在她旁边的时候,女同学们的脸上都露出促狭的眼光,而男同学们却是满眼的死光,想射穿我的屁股。大概是因为她也应该算上当时我们班上为数不多的美女之一吧。她倒是无所谓,大概是因为学习不太好,又被徐爹摆到最后面一排,心情糟糕透了,更不会在意谁跟她一起坐在一起。
其实,我也不在乎跟谁坐在一起,只要不打扰我写东西就行。大概是那时的我对女生反应过于迟钝吧,当时并没有对她有什么好感,也没有什么恶意,自然也就不会太注意她有多漂亮。
一开始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谁都没跟谁说话。她自然是不太想跟一个男生聊天,而我一向都不会随便跟女生搭讪的,而且永远都不会主动搭讪。原因有两个,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个性太冷淡,还有一个原因可能跟我的家教有关,我永远也忘不了因为跟我哥哥打架把他鼻子弄出血而被爷爷用家法把我屁股抽烂的情形。这个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徐爹看到的情况很满意。
后来让我注意到她,是因为有一次我在课堂上写东西,一直写到天昏地暗不知今昔是何年,更不知道英语老师已经从讲台上下来巡视了,她用笔捅了捅我,我才忽然惊觉,看到老师快走过来了,赶紧把笔记本翻过一页,往上面记录英文单词,装作做笔记的样子。
英文老师走了以后,我冲她微笑:谢谢。她却装做什么事都没做过,用手撑着脸,把头转向外面。
我突然觉得她好可爱。
有天晚自习,教室里没有老师,同学们都在做各自的事情。有盏日光灯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在我快写完一章的时候,突然熄灭,然后兹兹冒出火花,全班的灯都开始不正常地忽明忽暗。灯下的两个女生发现开始惊叫,然后全班开始大呼小叫,乱成一团。我也写不下去了,看了一眼那盏日光灯,那两个女生早已逃离座位,周围的同学也正在散去,惊恐地看着出了日光灯的线路因为短路产生的像电焊一样飞溅的火花往下掉。其实当时所配备的电线早已老化,脱了皮的电线裸露在外面,短路早晚都会出现。
这帮死读书的呆子,学过的知识一点都用不上,只会躲在一边喊叫:快去找老师!我冷笑地摇了摇头,站起来,跳上事故灯的桌子,用塑料尺子轻轻一挑,快熔化的电线马上断掉垂下来,没了短路,其他的灯自然恢复了正常。
全班已经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我,我转过身,看着他们笑了笑:没事了。然后跳下桌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一直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谁都不认识也谁都不会注意到的人,可是该死的想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虚荣心总是会在我偶然忽视伪装的时候跳出来,张扬跋扈,而这样的出场更是众人瞩目,自然班里开始议论纷纷,目送我回座位。
当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居然对我笑了:看不出你很厉害哦。
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说话,之后慢慢聊天的机会就多了,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了。我知道了她学习不太好,喜欢跳舞、唱歌,还喜欢吃话梅、巧克力;她也知道了我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写东西,喜欢玩无线电,喜欢看动漫、卡通,喜欢王杰的歌……
我曾经问她:那天你提醒我老师来了,为什么又不理我?她睁大了眼睛,说出的理由让人觉得认真又好笑:我又跟你不熟。
大概女生都是一样的不可理喻吧。
她也问我:为什么你不喜欢跟别人说话?我想了很久,才告诉她:这个问题我需要考虑一下,过几天告诉你答案。
我是真的不想提起以前发生的事情,并且也一直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后来才发现,原来我只是在逃避现实而已。只是,当我想出这个答案的时候,我已经从初中毕业了。
毕业前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比如说:准备继续升学考试,找同学签写留言本做纪念,互相送小礼物,拍合影照等等。初中的孩子,在以前都比较单纯,至少我们那一代在初中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接触过互联网,不知道什么是网络,也没见过什么是网游,更不知道世界上居然会有芙蓉姐姐这类人。那个时候的我们,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在岁月的篇章中轻轻盖上镌刻着纯真友谊的印章,那浅浅的痕迹便意味着我们曾经共同走过的一段人生历程。
当然,也不是说同学之间所有的感情都是友谊,青春骚动伊始的岁月,一个个情窦初开,春花烂漫,往往就会有一些情事搀杂其中,成为校园里私下的谈资,比如说我。我是个比较喜欢浪漫的人,也许是因为射手座的浪漫和自由,太过于感性化的情绪和孤独的性格为我的滥情打下了良好而又坚实的基础,也为日后的苦果埋下了苦涩的种子。
不可否认的,一直到现在我都知道我有姐弟恋的癖好,只是自己不愿意当面去承认这些事实。第一个给我姐弟恋感觉的,也正是这个女孩子。很抱歉的是,我确实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在我曾经认识的人当中,有很多人的名字我都将永远忘记,想不起来。大概,在我垂垂老矣,将死未艾的时候,会真的像别人说描述的那样,一生中所发生的事情,都会像过电影一样历历闪现,那个时候,我应该会记得起来吧。
很多事情,都是她问起来的,也许是因为我不喜欢跟人聊天的关系,她就很好奇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尤其是在她看完我写的那些东西之后。我写的东西,里面的人基本上都是冷漠、自私、孤傲而又很少同情弱小的小资分子,当时并没有小资这个称呼,只是后来发现,所谓的小资,也就是曾经在我笔下所写的一个个人物。见鬼的是,在那个时代,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初中学生会写出这样很没品位的东西,没有见义勇为,没有奋发向上,没有正义,也没有邪恶,就是一群勾心斗角的学生:如何在老师面前打小报告;如何在同学面前装出一副虚伪而又乐善好施的君子模样;如何在暗地里恶毒地诅咒自己看不爽的某某人;如何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感到孤独寂寞、无力无助。
记得当她看完我写的前几章的时候,叹了一口气,问我:你写的这些是真的么?我不置可否:故事只是故事而已,就像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意味着他(她)存在。我写的故事,也是有它的存在意义,至于是否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那这些是你自己的故事么?她继续追问。
真的是么?我自己都无法感觉到我在想什么,写这些故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到底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又怎么能跟她说明白呢?从我重新拿起笔那天起,我的笔就根本就不受我的思维控制,假的也是真的,真的也变成假的。
也曾经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只是我特别反感别人对我写的故事评头论足,就从来都不会听别人的意见和看法,更不会在乎别人如何看待故事的真实性。而她问的时候,我却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想不出所以然的时候,就开始头痛。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我当时已经患上了严重的臆想症,只是时时头痛的时候,会让她担惊受怕地以为我会随时倒下。
她对我的关心,也是在我头痛发作的时候开始的,而她看到的第一次,也正是她问我那些问题之后,我愣了半天,开始头痛欲裂,趴在桌子上用拳头使劲砸自己的脑袋。她不知道我出了什么问题,还以为我精神失控,吓得死命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砸脑袋。
我说:头疼,休息一会儿就好。
那你也不能打自己的头呀?去校医那里看一看好吗?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忍受着头痛带来的痛苦,默不作声。
她不放心,又问:你真的没事?
我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
所幸的是自习课,趴在桌子上睡觉都没人管。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头痛慢慢褪去,抬眼就看到一脸紧张快要哭出来的她。
后来,总是喜欢在上课写完一段故事之后把笔丢到桌子上,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偷眼瞄她纤细的身影,凝望她专注地听课,便已觉得很满足。偶尔她回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用笔指指前面,提醒我听一会儿课的时候,我也会报以微笑,认真听一会儿课。间或她会把手放下来,在下面找到我的手,不动声色地塞给我一颗巧克力,然后再把手到课桌上撑起半边脸,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其实已掩饰不住因含进一个巧克力而鼓起的脸腮。
四月初,开始体育考试的时候,我突然在考场上倒下,心跳过速不省人事,被送到医院检查再三才确认我有风湿性心脏病,于是被我妈强制要求我申请休学。去学校搬东西那天,她已经帮我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包括我被借出去的书。我无从得知她从哪找回来的,这些书很早以前就借出去了,时间长到我都不知道借给了谁,也不知道从哪里要起,可是她……
清点完东西,我去老师办公室办理休学手续,办完手续回来的时候已是下课时分,她已不见踪影,我坐在位置上等了好久,不见她回来。快上课的时候,有女同学过来告诉我让我不要等她……,无语良久,搬起东西走人。
回到家一边养病一边写东西,偶尔出去散散心,日子不好也不坏,就是太闷。中间有几次去学校找她,送她巧克力和话梅,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笑得像一朵花。
中考那天,我陪她一起去赶考,考试前一天晚上帮她猜考题,讲笑话。两天考试下来,她非常得意,颇有小人得志的感觉。因为我帮她猜中好几道考题。回来的时候,我拉着她的手,她告诉我,她把题目告诉她朋友,结果她们都觉得太难没去找,结果不会。说完她开始大笑,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跳起了舞蹈,像个舞动的天使。
我已经不能心情激动了,天气不太好,我的心脏也不太好。我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看着她在马路边蹦蹦跳跳,如同一个欢快的孩子。我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走了过来,微笑着,拿掉我嘴里叼着的烟,踮起脚,把脸凑上来,然后用她的手指轻轻地在我嘴唇上碰了一下,脸红着大笑跑开。
我们去了学校,在以前我经常打球的篮球场,她跳舞给我看,我坐在篮球场边,静静地看着她,阳光透过桦树的叶隙散落在球场上,也落在她舞动的白花裙上,像一阵轻风飘过,在知了鸣叫的夏日午后,这一切,都成定格。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那天下午,已不再清晰,唯一清晰的,只是她一脸的陶醉,沉醉在轻舞飞扬的世界里,和现在的我隔得好远,好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