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玉笙寒

庭前,风吹竹影,石冷清幽,自有一股萧疏清逸之气。绿竹缺处,银月浅颦,婀娜娉婷。画屏墨展,孤寂的倩影,谢了白日娇艳,青丝散落,一种静伫的姿态,醉风而立,如同窗外的芊芊修竹,形文静而怡然。澄澈的眸子晕开一汪冷清,宛若遗落红尘的冰美人。兰指交叠,看着远方的虚空,沉呤不语,无人知晓她内心的颜色。

腮边两缕散落的发丝随风轻柔拂面,瞬间讓人产生飘逸脱俗的错觉。谁曾想到,这个云鬓斜簪、薄衫轻摇的女子,就是那个“娇娥低转云鬓飞,轻舞霓裳撼秋月”的妖娆女子。酒色笙歌,已经成为生命的主调,又有谁会留意红唇间漾着的鬼魅浅笑,犹如同盛开的牡丹,转瞬又消失不见。待夜深人静,一天的卖弄赢得片刻的小憩。纤纤揉荑,谁又看见过妖冶绝伦的女子竟会有如此黯淡花容。

能与谁细酌,漏断阑珊,檀香将尽,欲歇还起。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湿了双眸,晕开了难猜的缩影。方寸间的柔情曾经属于谁,又将归于何处?屏气凝神,仿佛间,那淡雅细腻的萧声,不知翻透了几多轮回,悠远缥缈,在静寂的夜空里溅开寂寞的声音。冷室内,轻拨琴弦,抚琴相和,一曲繁华清梦,在琴笛间淡开凄迷,飘渺如泻,在夜色里迂回流淌。曲毕,竹林深处,若有若无的影子落成眼底的明月,对望,沉默间,瞬间坠入了彼此深深的眸子里。蕴涵雅韵的旋律,拨弄着心底的柔软,拨开了夜光下最初懵懂的呓言。隔着微风,醉了凄美的清香,静的只听见纤细的呼吸声。

逶迤长岸,流水潺潺作响,酿一壶美酒,觥筹交错,相依守着黑色,共枕洞庭湖。袅袅情丝一泻如月华,醉浑了眼里的深邃,沉了今夜的凄美。夜风仿若琴筝徐徐从那远古踏来,几缕发丝凌乱着彼此的迷离,悱恻着共舞的悱恻,双影折蝶如翼,幻千千风情。

临山赋水,凌空挥笔一落,字若扶柳,如眉黛。一抹浅咏,风月在诗行中行走。在墨香里游弋。那近在咫尺的画面,宛若古刹的千年钟声,穿越疏帘淡月,顷刻,萦怀绕指的全是他的身影。今世的等待,似乎就是为了等待这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刹。

不知是谁把琴弦弄断,纤纤素手在残弦处静止。凝眸沉思,无语凝噎。幻境中,几番相错,几番相怜。谁料弦断梦惊,飘渺的影子,终究化成一缕香,早墨色深处隐去,眉宇犹落几番絮。阡陌红尘,还有谁能听懂她灵魂深处的弦音。

明明知道是一场梦幻,依然忘我地醉在其间。半梦半醒,锦瑟弦弦,若花瓣在清风中卷起一簇簇幽怨的花浪,寂寞浅疼在嫣然一笑里,成就了凄婉的乐曲。声声冷女心。当心中执念若花落相离,连微笑都成为一种奢侈,浅尝辄止,剩一棱忧伤滑入伊人的骨髓。

在轻纱幔绕的画舫理、谁的媚眼温暖了谁的薄寒?灯影摇红里,谁的素手痴情了谁的酒盏?人道是悲帖千曲,毕竟东流去。繁华清梦,若秦淮河上铁桥的锁链,在时间的腐蚀里锈迹斑斑。行走在心迹的锈红上,亦喜,梦中邂逅的凝视,亦悲,岁月沧桑的变迁。夜深,残香魂冷,破弦残曲庭院潇潇。

月西沉,古弦呕哑,切入骨髓的痴迷渐渐退去。频频低首,寂寞哽咽,与冷清对舞。临水听音,十里秦淮,丝竹犹耳。如今有谁倚流歌而和,奏弦音而吟?有的只是“人去也,人去玉笙寒。凤子啄残红豆小,雉媒骄拥亵香看。杏子是春衫”的愁怨无限。绿竹缺处的山月啊,可曾了解她如水的心事?略过水面的轻风啊,可曾怜惜她如花的哀惘?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迷离的夜色下,一个嗔、痴、傲、怨的灵秀女子,离尘的清影,言不尽袅娜娉婷。长袖曼舞,挥一挥尘世的浮云,迷离的眼神笼在那一汪凄美之中。一生凄缘,谁主沉浮?凭槛伫望里,疼了的心,化作“去便随他去。算来还有许多时,人近也,愁回处”的隽秀。

轻倚栏杆,闭目凝神,那抖瑟在寒叶下的冷蝉,鸣渐绝。一缕幽香由近及远,滋润着冷冷的玉肌,深吸着风沼湛碧的浪漫,感觉着欲动婆娑的琴弦,格入了然于心的画面。醉了伊人,恍若雨落花间瓣,花落了片地,直到地老天荒。